八月中旬,午后。
蝉鸣聒噪,撕扯着魔都闷热的空气,一阵紧似一阵,像是要把整个弄堂都煮沸了。
石库门的天井里,青石板被毒日头烤得滋滋作响,蒸腾起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晒蔫苔藓的闷热气息,这也是弄堂盛夏特有的烙印。
李桂花捏着一个鼓囊囊的信封,脚步轻快地穿过这片小小的、蒸笼似的天井。
信封在她汗津津的手心里,像个刚出炉的烤红薯,烫手,却又珍贵得让她舍不得撒开。
信封上陌生的邮戳,像一枚来自遥远北方的印记。
她没急着拆,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压在五斗橱上那块擦得锃亮、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玻璃台板下面。
自从上次接到东北那封诉苦的信,阳光明特意跑了一趟邮局打听清楚,全家郑重其事地商量出章程后,他就给远在东北的二哥阳光耀和二姐阳香梅各寄了一封信。
那封信,承载着一家人沉甸甸的心意和有限的能力。
阳光明在信里写得明明白白。
第一:家里每半年给二人各汇一次款,每人补贴三十元,全年算下来,每人六十元。这已经是从牙缝里省出的数目,别嫌少。
第二:家里从现在开始,会像蚂蚁搬家一样,一点一点兑换宝贵的全国粮票,同时翻箱倒柜,准备旧棉被和旧棉衣。
东北的严寒是刻在江南人心头的恐惧,全家人都会全力以赴做准备。
第三:旧棉被和旧棉衣分量重,体积大,可以从邮局寄过去,但全国粮票这金贵又敏感的东西,邮局限制严,只能托绝对可靠的人带到东北转交。
这个人选,得像大海捞针,得慢慢寻摸,有了确切消息再通知他们。
此外,阳光明还把邮局那些邮寄规定、限制,一条条在信里写清楚了。
一是稍作解释,免得哥姐不明就里;二也是让他们心里有数,千万别稀里糊涂犯了错误,惹上不必要的麻烦。
这封沉甸甸的家书寄出去,掐指算算,日子像蜗牛爬,已经整整一个月了。
如今,这翘首以盼的回音,终于攥在了李桂花的手里。
……
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,弄堂里死寂的空气被渐渐搅动。
自行车铃“叮铃铃”地响起来,清脆又带着点急躁,宣告着下工的人们归来。
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拖沓而疲惫。
张秀英提着个半旧的竹编菜篮子,额角挂满亮晶晶的汗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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