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二年的沪上,冬意渐深。黄浦江上吹来的风,带着湿冷的寒意,钻进衣衫,刺入骨髓。位于闸北边缘的“三益里”棚户区,更是被这阴冷笼罩,低矮的板房挤挤挨挨,晾晒的破旧衣物在风中无力地飘荡,空气中混杂着煤烟、劣质脂粉和若有若无的霉味。
莫家母女赁住的,是里弄最深处一间不过方寸的小阁楼。屋顶低矮,需弯腰方能进入,四壁糊着发黄的旧报纸,仍挡不住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。屋内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、一个掉漆的箱子和一个小煤球炉,几乎别无长物。
林氏坐在床边,就着从窄小窗户透进来的、昏沉的天光,做着针线。她的手指早已不复当年的莹润,变得粗糙,甚至有些变形,但飞针走线间,依旧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与优雅。她正在绣一方手帕,是隔壁弄堂口小酒馆老板娘定的,鸳鸯戏水的图样,要求不高,能给几个铜板贴补家用就好。
“阿莹,炭盆里再加块煤球吧,仔细冻着手。”林氏抬起头,看向窗边那个纤细的身影,眼中满是心疼。
莫莹莹——如今对外只称“阿莹”——正伏在一个用旧木箱搭成的“书桌”前,小心翼翼地临摹着一本借来的英文课本。她的手指冻得有些发红,却握笔极稳,字迹清秀工整。听到母亲的话,她抬起头,露出一张清丽却略显苍白的小脸,嘴角漾开一个温婉的笑容:“娘,我不冷。这页马上就抄完了。”
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,肘部打着不起眼的同色补丁,却浆洗得干干净净。头发梳成两条简单的麻花辫,垂在胸前,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,是颈间用红绳系着、贴身佩戴的那半块羊脂白玉佩。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,也是她们母女如今与过去那个“莫家”唯一的、隐秘的联系。
生活的清贫并未磨灭她眼底的光华,反而让她比同龄的富家小姐更多了几分沉静与坚韧。她知道母亲的辛苦,知道自己必须争气。教会学校的学费,是齐家伯伯暗中资助的,她不能辜负这份恩情,也不能辜负母亲日夜操劳的期望。
“齐家哥哥说,多学些洋文,将来或许能寻个洋行文书之类的差事,总比一味做女红轻省些,也能多帮衬家里。”莹莹轻声说着,又将注意力放回课本上。齐啸云,那个从小就像兄长一样护着她的少年,如今已是挺拔俊朗的青年,在齐家的公司里开始崭露头角。他偶尔会来探望,带些吃食或用度,话不多,但那份默默的关怀,是这阴冷阁楼里难得的暖意。
林氏看着女儿专注的侧影,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。欣慰于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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