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初秋的阳光,总带着点不疾不徐的温柔。卢浮宫金字塔前的梧桐林,像被上帝打翻了调色盘——顶端的叶子已染成金红,中段还留着盛夏的墨绿,风一吹,金红与墨绿在枝头交替,落下的叶子铺在石板路上,踩上去“沙沙”响,像谁在低声诉说着季节的故事。
周苓的画架支在一棵老梧桐下,画架上摊着一张半生熟的宣纸——是她从北京带来的,特意选了纤维更粗的品种,能更好地吸住枫丹白露颜料的水分。她盘腿坐在折叠椅上,膝头放着一个白瓷碟,碟里盛着刚调好的颜料:枫丹白露的红为主色,加了半勺清水,又挑了一点松烟墨,指尖顺时针划圈时,红色像被墨晕染的晚霞,渐渐沉成了“枫树林深处的红”——不是市面上化学颜料的艳俗,是裹着泥土气息的醇厚,像蒙马特夕阳落在圣心大教堂穹顶上的那抹色,也像故宫角楼在秋阳下的宫墙红。
“在想什么?”陈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提着一个竹制画筒,里面装着他的狼毫笔和矿物颜料。他走到周苓身边,弯腰放下画筒时,发梢扫过她的耳廓,带着点梧桐叶的清香。“颜料都快干了,还不画?”
周苓回过神,指尖在瓷碟里轻轻碾了碾颜料,笑着抬头:“在想这红里的故事——枫丹白露的枫叶,塞纳河的水汽,混着松烟墨的古意,画在宣纸上,倒像把东西方的秋天都装进去了。”她拿起一支小楷笔,蘸了点颜料,在宣纸右上角轻轻落下一笔,是枫叶的叶尖,“你看,这一笔要轻,像风刚吹过叶尖,留三分劲在后面。”
陈迹在她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,打开画筒,拿出一支兼毫笔。他蘸了点钴蓝颜料,又从周苓的瓷碟里蘸了一点红,在宣纸左下角落下第一笔——是梧桐树干的轮廓。线条不直,带着自然的弧度,像这棵老梧桐本身的姿态:经历过百年风雨,每一道弯都藏着故事。他用侧锋在树干上扫过,蓝色里透着一点红,像树干里渗着的枫叶魂,“你画枫叶的红,我画树干的蓝,你的红里要裹着我的蓝,我的蓝里要藏着你的红——就像我们在敦煌画壁画时,你用朱砂画飞天的飘带,我用石青画飞天的裙摆,少了谁都不成画。”
周苓看着他笔下的树干,突然笑了。她想起三年前在敦煌莫高窟,他们趴在脚手架上修复唐代壁画,她负责补画飞天的飘带,总觉得颜色太单薄,陈迹就偷偷在她的朱砂里加了一点石青,说“东方的颜色要‘融’,不是‘堆’”。现在想来,那时的“融”,就是现在的“共生”——不是谁迁就谁,是彼此的颜色在纸上呼吸,长成新的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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