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坊后院的新棚子搭起来那天,胡德山特意请了老李头来掌眼。老李头眯着眼睛绕着棚子转了三圈,用烟袋锅敲了敲柱子:“结实,比你爹当年盖的油坊梁还硬。”胡德山笑着递烟:“您老说好,那就是真的好。”
新机器搬进棚子,不锈钢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和前院老榨机的枣木色形成鲜明对比。胡小满雇的两个乡亲正在调试设备,按钮按下去,机器发出平稳的嗡鸣,油菜籽顺着管道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。“这机器一小时能出八十斤油,”一个年轻人兴奋地说,“顶得上咱仨人用老法子忙一天。”
胡德山没接话,转身回了前院。老榨机旁的陶瓮又空了几个,胡家婶子正往瓮里灌新榨的油,粗布围裙上沾着的油星子在晨光里亮闪闪的。“张婶要的月子油灌好了,”她直起身捶腰,“说让小满送过去,顺便问问她家的菜籽啥时候收。”
胡小满送油回来时,带了个穿校服的姑娘,是张婶的孙女,手里捧着幅画。“胡爷爷,这是我画的油坊,给您。”画上,前院的老榨机和后院的新机器并排站着,中间飘着条金黄的油带,像根连接新旧的线。
胡德山接过画,指腹抚过画里的木槌:“这锤子画得像,有劲儿。”姑娘笑得腼腆:“老师说要画‘家乡的骄傲’,我就画了油坊,同学们都说想来看看。”胡小满在旁边搭话:“欢迎啊,让你爷爷带你们来体验,管够油饼吃。”
申遗考察组来的前一天,胡德山特意把老榨机擦了三遍。桐油顺着木缝渗进去,在表面形成层温润的光,连铁箍上的锈迹都透着股岁月的从容。他把老木匠做的微型榨油机模型摆在显眼处,旁边放着那本泛黄的笔记,第一页“光绪二十三年”的字迹被摩挲得发亮。
“爹,考察组的人喜欢喝绿茶,我买了点好的。”胡小满提着茶叶进来,看见父亲正对着老榨机发呆,“您紧张了?”胡德山摇摇头:“不是紧张,是想起你爷爷了。他总说,手艺是活的,得让人看见它喘气。”
考察组来的那天,老街像过节。陈研究员陪着三位专家走进油坊,胡德山正在炒籽,铁锅翻炒的声音沙沙响,焦香漫了满室。“这是传统的‘文火慢炒’,”他边炒边介绍,“火太急会糊,太缓没香,得像哄孩子似的,掌握好分寸。”
专家们看得认真,有位戴眼镜的老者蹲在老榨机旁,用手指量着榨具的尺寸:“枣木质地坚硬,纤维细密,确实适合做榨具。这铁箍的锻造工艺也讲究,冷锻能保持铁的韧性,不容易裂。”老李头恰好送新打的铁箍来,听见这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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