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粘稠的,冰冷的黑暗,像沉在最深的河底,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,要把骨头碾碎,把意识压成薄薄一片。朱元璋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沉,又或者,是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热气在飞快地溜走,把他拖向无边无际的寒冷深渊。
耳边有声音,忽远忽近,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。王承恩的哭喊,太医急促低沉的吩咐,还有金铉压抑着焦灼的询问……这些声音扭曲着,变形着,最后都化作了意识深处更响亮的轰鸣——那是两种截然不同、却同样沉重的记忆与情绪在濒临涣散时的最后一次激烈对撞与交融。
不再是泾渭分明的对抗。是碎裂,是溶解,是在绝对虚弱和黑暗的溶剂里,被迫发生的、不可逆的混合。
他“是”那个在破庙里饿得眼冒金星、对着泥塑菩萨发誓要出人头地的朱重八。 饥饿的绞痛,卑微的屈辱,像毒蛇一样噬咬心脏,烧出一把能焚尽一切障碍的野火。
他“也是”那个坐在乾清宫温暖如春的殿阁里、却感觉比冰窟还冷的朱由检。 奏章上每一个“急”字都像针扎,每一次廷议都像是在走过布满陷阱的冰面,无人可信的孤独像水银,无孔不入,沉甸甸地坠着魂魄。
濠州城墙下,他亲手砍翻第一个元兵时,那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,带来的是生存的狂喜和杀戮的悸动。
平台召对,他下旨将袁崇焕凌迟时,北京城万人空巷争食其肉,他站在宫城高处远眺,心底翻涌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和无人可诉的猜疑旋涡。
马皇后病榻前那只渐渐冰冷的手,抽走了他作为“人”的最后一处温暖港湾。
周皇后自缢时那决绝平静的眼神,映照出他作为丈夫和皇帝的双重失败,那耻辱如同烙铁,烫穿了最后一点尊严。
还有最深处,最顽固的烙印——对“胡虏”深入骨髓的警惕与敌意!那是他一生功业的起点,也是绝不容触碰的底线!北方的草原,关外的建虏,那些梳着辫子、骑射凶悍的身影,与记忆中纵横欧亚的蒙古铁骑重叠,带来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、文明倾覆的恐怖幻影!这幻影此刻如此清晰,甚至压过了对李自成流寇的愤怒!
不能放进来!死也不能放他们进来!宁可这大明江山烂在自家不肖子孙手里,烂在那些反叛的泥腿子手里,也绝不能让腥膻染指中原!
这个念头,带着朱元璋灵魂最坚硬的核,如同烧红的铁水,灌入朱由检那充满忧惧、自责、道德纠缠的意识泥潭。剧烈的排斥,痛苦的灼烧,然后是……诡异的凝结。朱由检对“君王责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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