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十九日,子时刚过。煤山。
这风刮得邪性,像无数冤魂挤在一起哭。我——朱由检,大明朝的第十六位皇帝,此刻正踩在王承恩颤抖的背上,手里攥着的那条衣带,被风吹得一个劲儿抽我的脸。
脚底下,北京城烧得跟个破灯笼似的。东一片西一片的火光,映得天都是红的。喊杀声顺着风飘上来,忽远忽近,仔细听,里头还掺着女人的哭和牲畜的惊叫。广宁门破了,正阳门也开了,李自成的人,此刻怕是正顺着棋盘街往皇城根儿底下涌呢。我耳朵里嗡嗡响,是刚才在乾清宫前殿亲自敲钟的回音。敲了多久?不知道。只记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,那口钟闷闷地响着,宫墙外头除了喊杀,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。没一个人来。文武百官,勋戚内臣,我朱家养了二百多年的这些人,连个影子都没见着。
“陛下……您……您踩稳了……”王承恩在底下,声音哑得不成样子,肩膀抖得厉害。这老奴才,跟我一样,也是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了。从昨天李贼的炮子儿砸在西直门城楼上开始,这紫禁城的天,就塌了。
周后死了,在我面前悬的梁。我那苦命的坤兴女儿,我亲手砍的,没砍死,留了她一条命,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死是活。还有昭仁,才六岁……朕的太子、永王、定王,都换上了破烂衣裳,混在逃难的人群里,这会儿也不知道冲出城没有。该做的,都做了。不该做的……也做尽了。
脖子上的衣带系的是个死扣,粗糙的布料磨着皮肤。我最后看了一眼南边。奉先殿、太庙的方向,黑漆漆一片。祖宗们都在那儿看着我呢。太祖高皇帝、成祖文皇帝……我朱由检,没脸下去见你们。
“太祖爷……父皇……哥哥……”我嗓子眼堵得厉害,声音自己跑出来,“非是儿臣不努力……这满朝的‘忠臣’,这烂透了的心肺……朕,朕真的撑不住了!”
这话是说给祖宗听,也是说给自己听。十七年,整整十七年。我不敢懈怠,撤了魏忠贤,省吃俭用,可这辽东的建虏,关内的流寇,就像两把钝刀子,日日夜夜在我身上割肉。国库空得能跑马,我问那些阁老、尚书们借钱充作军饷,一个个跟我哭穷,府里的窖银却堆成了山。剿匪的督师,一个个要么是废物,要么是反贼!杨嗣昌、洪承畴、孙传庭……还有那袁崇焕!朕杀错了吗?或许……杀错了?现在想这些,还有什么用。
李自成的人已经进了外城,说不定已经进了皇城。我不能像那宋徽宗、钦宗一样,被活着拖到闹市口,受尽屈辱再死。我是大明的皇帝,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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