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卷着工地上的沙尘,打在脸上像细碎的冰针。拾穗儿站在堆料场中央,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记录着所剩无几的材料。
水泥还剩五十袋,在临时搭起的雨布下摞成两排,袋角已有些潮湿。
钢筋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,锈红色的螺纹钢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里。木材——连一根像样的木条都没有了,只有些劈碎了的边角料,连当柴烧都嫌不够旺。
她握笔的手冻得发紫,关节处裂开了几道血口子,每写一个字都钻心地疼。
李老三蹲在报废的搅拌机旁,裹着那件油光发亮的棉袄。
他抽着自家种的旱烟,烟叶卷得粗粝,每吸一口,浓烈的烟气就呛得他一阵猛咳,咳完了,浑浊的眼睛望向拾穗儿:“穗儿啊,这么下去真不行。材料见底了,天又冻得跟铁板似的,混凝土浇不了。工期一拖,等开春化冻,地基非出问题不可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拾穗儿合上本子,声音在风里显得很轻,却又很沉,“我正在想办法。”
“你能想啥办法?”
王爷爷拄着枣木拐棍走过来,他耳朵背,说话像打雷,“村里能凑的都凑了!我那儿还有两副棺材板,杉木的,放了十几年,干透了的,要不要?”
“爷爷!”拾穗儿赶忙扶住老人颤巍巍的胳膊,“那是您老早就备下的,不能动!”
“有啥不能动?”王爷爷眼睛一瞪,额上的皱纹挤成了深沟,“我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,还要那玩意儿干啥?拿去!锯开了做模板,好歹能顶一阵!”
老人的话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了块石头。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。
老刘搓着粗糙的手掌,犹豫了一会儿开口:“我家……还有几根梁木,是留着开春盖新房的。先拿来用吧,房子……晚两年盖也没啥。”
小赵低着头,脚踢着地上的石子:“我爹留下的那套木匠工具里,有几块上好的红松料,他说是留给孙子的……我回去找找。”
张婶裹了裹头巾:“我娘家兄弟在县木材厂当会计,我明天一早就去求他,看能不能赊点出来……”
你一言,我一语。声音都不大,却一句句砸在拾穗儿心上。
她太清楚了——王爷爷那两副棺材板,是他六十岁那年就给自己和老伴备下的,每年都要抬出来晒一次太阳,上一次桐油;老刘的新房,想了快十年了,儿子等着娶媳妇;小赵他爹留下的那些木材,是老人家走之前亲手挑的,摸着木头就像摸着老头子的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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