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捞的鲜鱼拿到金山广场卖,他特意拎着那两张帆布凳早早就来了。抵达时,广场与金山市场交界的老桂花树下已经热闹开了,很大很大的桂花树枝桠伸得老长,浓荫盖着小半片地,树皮上爬满青苔,树下的小贩们早已铺开了生意,竹篮、蛇皮袋在地上摆得齐整,连空气里都缠着仔姜的辛、烟丝的醇,还有田螺、河虾带着水腥的鲜气。
彭阿姨的红辣椒扎得人眼疼,小山似的堆在蛇皮袋上,蒂上还沾着晨露;罗小妹的小白菜带着六塘泥土的潮气,叶子水灵灵的,偶尔滴下的水珠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;张军的干鱼仔用细麻绳串着,挂在竹篮沿上,风吹过晃悠悠的,带着晒干的咸香,5 元落地费凭证压在竹篮的中间。
这张军,老人认得,二十多年前在那山村小学教室里,虎头虎脑的张军总追在他身后说:“张老师,我一定要考出去?”
“张老师!” 张军先看见了他,黝黑的脸上堆起笑,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,快步走过来。
“都长这么高了,” 老人扶了扶眼镜,仔细打量他,“有三十了吧?”
“早过啦,” 张军挠了挠头,眼角的细纹皱起来,“下个月就三十五。”
“当年你是考出去的高材生,怎么…… 在这里摆摊?”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沾着鱼鳞的手指上,声音轻了些。
张军脸上的笑淡了,叹了口气,蹲下身整理起竹篮里的干鱼仔:“是考出去了,还进了县上的大厂当文秘,风光了好几年。后来厂子合并,一下精减了一半人,没被裁的也发不出全薪。我和媳妇俩只能一人上岗一人待岗,我把机会让给她,可没撑多久,她那岗也黄了。” 他顿了顿,指尖划过干硬的鱼仔,“孩子要上初中了,学费、资料费哪样不要钱?想起小时候在河里弄鱼抓虾能换钱,就拾掇拾掇干这个了。辛苦是辛苦,好歹能凑够孩子的学费。”
老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,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帆布凳 是当年他评得 “先进教师” 时教育局发的奖励。直到张军挑着竹篮,说了句 “张老师,我得赶去圩上补货”,身影消失在人群里,他还没缓过神来,心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,沉得慌。
“表哥!” 一声带着水汽的兴奋喊声猛地将他拉回现实。表弟挑着空荡荡的鱼篓快步走来,湿漉漉的篓底还滴着水,沾着几片翠绿的水草,“你可算来啦!我鱼都卖完了,卖了整整一百一十块!” 他献宝似的展开攥在手里的零钱,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叠在一起,沾着点鱼鳞的潮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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