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刚泛出蟹壳青,石库门天井里便响起了细碎的窸窣声,像老鼠在啃噬寂静。
张秀英和李桂花婆媳俩,几乎是同时推开了各自吱呀作响的房门。
两人手里都紧攥着昨夜在油灯下反复清点、几乎磨出毛边的票证和零钞,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劲头。
她们的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,仿佛不是去买肉,而是去迎接一场关乎全家生计的神圣战役。
初夏的晨风带着凉意,拂过她们因早起和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颊,却吹不散那眼底的急迫。
“姆妈,肉票带好了伐?”
李桂花压低声音问,同时把几块隔夜粗糙且硬邦邦的玉米面饼,塞进洗得发白的布袋里当干粮。
她粗糙的手指用力紧了紧腰带,仿佛要勒住心里那匹狂奔的野马。
副食店门口那条长龙的幻影,早已在她心里盘踞不去——去晚了,怕是排到日头晒得头皮发烫,也未必能沾上点油星。
“贴身放着呢,焐得发烫!”
张秀英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那个鼓囊囊的小布包,那里硬邦邦的触感,是全家老小一周油水的唯一指望,也像一块滚烫的烙铁,死死熨帖着她那颗悬着的心。
“快走!磨蹭不得!”她语气急促,带着当家主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,瘦削的肩膀一挺,率先迈开了步子。
那步伐又快又稳,仿佛每一步都踏在通往战场的鼓点上。
她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肥肉在滚烫铁锅里熬出猪油的滋滋声,那声音单调、油腻,却比任何丝竹管弦都更动听,更让她血脉偾张。
婆媳俩脚步匆匆地穿过尚在沉睡的弄堂。
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映着微光,她们的身影如同两片被风卷起的落叶,迅速消失在黑漆大门外弥漫的晨雾里。只留下细碎而急切的脚步声,敲打着清晨的宁静。
副食品商店门口,果然如张秀英所料,早已排起了一条蜿蜒曲折、不见首尾的长龙。
整条队伍像一条被饥饿和疲惫拖垮的巨蛇,无力地匍匐在清晨微凉的街道上。
空气中弥漫着复杂刺鼻的味道:新摘蔬菜带着泥土的腥气,咸鱼海产散发齁人的咸腥,还有人们身上隔夜的汗味、煤烟味,混合成一种属于这个物质极度匮乏年代清晨特有的气息——焦灼、渴望,又带着一丝习惯的麻木。
张秀英已经和李桂花分开行动。她起了个大早,又一路上近乎小跑着赶来,此刻也只能排在队伍的尾巴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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