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,常善德躺在硬板床上,辗转反侧,妻子在他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,显然早已习惯了他的晚归和失眠。他却睁着眼睛,望着挂着幔帐的床顶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他是穷苦人家出身,娘去得早,是当木匠的爹,靠着粗糙的双手和沉默的爱,省吃俭用供他读完了私塾,直至自己考中秀才,家中情况才稍缓。
他知道自己有天分,更知道机会来之不易,所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继续拼命读书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爹没什么文化,不会讲大道理,只知道埋头干活,攒钱给他交束脩,买笔墨,生怕他因为家贫在人前抬不起头,甚至早早地、几乎是倾其所有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,娶了现在这个贤惠却也跟着他吃了不少苦的妻子。
他至今记得,自己进京参加会试那年,第一次见识到京城的繁华。
宽阔的街道,巍峨的府邸,那些穿着绫罗绸缎、前呼后拥的官老爷和世家公子……
那一刻,他暗暗发誓,一定要考中,一定要让爹,让妻子,让未来的孩子,也能过上那样体面的生活,再也不受人白眼。
后来他考中了,虽然未中一甲,但也算是鲤鱼跃了龙门。
他记得那年春天来得特别晚,二月了,后海的冰还没化尽,可他却在一处背风的墙角,看到了一株怒放的梅花,红得灼眼。
他当时觉得,那就像他自己的写照,寒门出身,但只要努力,总能挣出一片天地。
从那以后,他更加不敢松懈,在翰林院这座清水衙门里,兢兢业业,抢着干最累最繁琐的活,就为了上官一句“勤勉”的评价,盼着有朝一日能外放个实缺,或者……
哪怕能在京城贷下一套小宅子,把爹从老家接来,让女儿能在更好的环境里长大,将来能说一门好亲事,不必像她娘一样,跟着自己受苦。
京城居,大不易。婚丧嫁娶,哪一样不看门第?
他常善德没什么根基,想要站稳脚跟,让家人真正成为“京城人”,除了拼命,还能靠什么?
贷-款买房,几乎是像他这样背景的官员唯一的指望了。
他算计着每一文俸禄,节省着家里的用度,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“首付”。
可今晚,女儿的话却像一盆冷水,把他浇醒了。
“朽木不可雕也……粪土之墙不可圬也……”女儿在学馆里说的这句话,此刻在他听来,竟像是对他整个人生的讽刺。
他这块“朽木”,这堵“粪土之墙”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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