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京城,护城河边的柳树刚吐了新芽,风里本来该带着点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。
陈越被两个小黄门(低级宦官)一路小跑着领到了文华殿的宫门外。他跑得有些急,额头上沁了一层薄汗,官袍的下摆因为之前的忙碌沾了点白色的骨粉——那是工坊里打磨牛骨留下的痕迹。
传旨的太监叫王岳,是个在御前伺候的老人精。这一路上,无论陈越怎么塞碎银子试探,这王公公愣是闭口不言,只是一张脸苦得像是刚吞了二斤黄连,最后被陈越问急了,才幽幽地挤出一句:“陈大人,您待会儿……把皮绷紧点,今儿个这风向,不对。”
风向确实不对。
陈越刚在白玉台阶下站定,整理了一下那顶有点歪的乌纱帽,就感觉头顶上一团黑影压了下来。
文华殿高高的台阶上,缓缓走下来一个人。
这人约莫六十出头,须发皆白,身形清瘦得像是一根成了精的竹竿。他穿着一身正四品的云雁绯袍,那袍子洗得有些发白,领口甚至起了毛边,透着一股子清廉自守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酸腐气。但他手里的那柄白玉如意却是温润通透,显然是有些年头的传家宝。
他下巴抬得极高,仿佛要在天上找个窟窿,鼻孔对着人,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鄙夷。
这位正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,当今朝堂上“清流”一派的领袖人物——徐秉正。据说徐大人一张利嘴能把死人说活,也能把活人骂死,最恨的就是“幸进之臣”和“奸佞小人”。
而在今天的徐大人眼里,“奸佞”这个词,显然已经贴在了正站在台阶下、浑身散发着“铜臭味”和“骨粉味”的陈越脑门上。
“哟,这不是咱们太医院的大红人,御用牙匠陈大人吗?”
徐秉正停在陈越面前三级台阶的地方,故意用那种拉长的、带着戏腔的官话说道。他的声音尖锐,让人耳膜发痒,“听说陈大人这买卖做得大啊,前门大街的铺子,那是日进斗金,都快把大明朝流通的银子都赚到您自个儿家里去了?怎么,今儿个是数钱数得手抽筋了,还是搬银子累着腰了,这才有空来这儿听听圣训?”
周围值守的大汉将军和几个候旨的官员,听到这话,有的低头憋笑,有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。
陈越本想客套两句,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,更何况这老头是都察院的疯狗,没事别惹一身骚。
他规规矩矩地拱手,腰弯成九十度,语气恭敬:“下官惶恐,徐大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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