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回寒夜孤灯
神京的冬夜,朔风如刀,刮过皇城根下鳞次栉比的官衙府邸,檐下“肃静”“回避”牌匾在风中发出细碎而固执的呜咽。子时三刻,万籁俱寂,唯有奉宸司后院那间值房,窗纸透出一点昏黄坚韧的灯光,在泼墨般的夜色里,犹如一枚孤悬的寒星,又似蛰伏巨兽的独眼。
值房内,炭火盆中最后一点暗红将熄,余温节节败退,难敌从门窗缝隙钻入的刺骨寒气。奉宸司掌司判官李谨言,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公案之后。他年约四旬,面容清癯,线条冷峻,一双眸子在孤灯映照下,深不见底,静水无波。身着的青色官袍虽已洗得发白,却浆烫得棱角分明,连最细微的褶皱也仿佛恪守着某种严苛的律令。他的指尖正从一份墨迹初干的卷宗上掠过,时而提笔,在页缘落下数行批注,小楷瘦硬,笔力千钧,似铁锥划沙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案头文书堆积如山,却秩序井然,泾渭分明。左侧是已复核用印的结案卷宗,右侧是待勘验提审的新案,中间则摞着几封火漆密封的急报,沉默地散发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。一方乌木镇纸,沉重地压着卷边毛损的《胤朝刑统》,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,见证着无数个如此的深夜。空气中,陈年墨香、微涩的纸浆气与一缕极淡的安神香片味道交织,却终究压不住那从这房间主人骨子里丝丝渗出的凛冽寒意。
“大人,三更锣已响过一阵了,您……该歇息了。”老仆李福轻手轻脚地进来,用火箸拨了拨将尽的炭火,添上一块新炭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难以掩饰的忧切,“便是铁打的身子,钢铸的筋骨,也经不起十年这般熬煎啊。”
李谨言并未抬头,目光依旧胶着在卷宗上“江南道盐枭火并,疑涉漕运、地方官员”那几行字上,只淡淡应道:“证词前后矛盾,关键人证下落不明,岂可因时辰已晚便草率定谳?人命关天,律法森严,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”他的声音平稳无波,却自有一股沉甸甸的、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李福喉头动了动,终是把更多劝慰的话咽了回去。他家这位大人,自十年前以新科进士之身入主这专司刑狱、纠劾百官的奉宸司,便以“端慎严恪,夙夜在公”八字名动朝野。十年如一日,子时前从未回过近在咫尺的官邸。多少权贵递来的请托帖子,被他原封不动退回;多少暗夜送来的金银箱笼,被他直接扔出门外。奉宸司的牢房里,倒下过多少曾经显赫的身影。这“铁面无私”的御赐金匾,是用了无数个这样的不眠之夜和毫不容情的决断铸就的。然而,李福悄悄抬眼,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