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午后,刚刚下过一场小雨。
被雨水冲刷过的水泥路面泛着湿漉漉的光,低洼处积着浑浊的水坑,倒映着灰蓝色的天空和厂区高耸的烟囱。
暑热并未被彻底浇灭,反而蒸腾起一股黏腻的闷热,紧紧裹挟着行人的皮肤。
阳光明穿着那件熨烫得异常挺括、几乎能割手的“的确良”半袖衬衫,脚步轻快地走出红星机械厂那扇厚重的大铁门。
他年轻的脸庞上,汗珠沿着鬓角悄悄滑落,但眉宇间那股极力克制,却仍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的意气风发,像初升的日头,藏也藏不住。
他的目光在厂门口攒动的人头中迅速逡巡。
下班后,人潮汹涌,蓝灰色的工装汇成一片流动的海洋,夹杂着自行车的铃铛声、粗声大气的招呼声、铝制饭盒的磕碰声。
很快,他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她站在厂门外一株枝叶稀疏的梧桐树下,正踮着脚,伸长脖子,努力地在潮水般涌出的人流里搜寻。
“姆妈!”阳光明三步并作两步,拨开人群快步上前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年轻人特有的激动颤音。
张秀英闻声,猛地转头。
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家常半袖衫,臂弯挎着一个老旧的竹篮,这是用来在半路上买菜装菜用的。
她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,几缕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。
看到儿子,那张被岁月和生活刻下深深痕迹的脸上,立刻像被点亮的灯笼,绽开一个纯粹而热烈的笑容,所有的疲惫瞬间被驱散。
“明明!出来啦?怎样?今天顺利伐?”
她的声音带着急切,习惯性地上下打量着儿子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全身——崭新的白衬衫是否平整?裤线是否笔直?脸上有没有疲惫或沮丧?
仿佛要从这身行头和平日细微的神情里,提前捕捉到任何关于“大事”成败的蛛丝马迹。
这是母亲的本能。
在这个物资匮乏、前途难测的年代,儿子每一次命运的微小波动,都牵动着母亲最敏感的神经。
阳光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喧闹的工人潮,下意识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,凑近母亲耳边。
他的眼睛在闷热的午后阳光下,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彩,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,漾开喜悦的涟漪。
“姆妈,告诉你一个顶顶好的消息!赵厂长……正式任命我做他的专职秘书了!”
“哦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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