碾子进来时,正撞见这一幕,他放下碾杆往灶房瞅了眼,见孩子正盯着油坊的老账本看,那本子纸页都黄得发脆,上面记着光绪年间的榨油账,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。“小远想学?”胡小满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,“那得先学筛籽,你看这籽里混着的土块、碎壳,都得挑干净,就像做人,得把心里的‘脏东西’清出去,才敞亮。”
小远似懂非懂点头,从兜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些捡干净的小石子,“胡叔叔,我捡了这些,能算学会第一步不?”布包里的石子个个圆润,显然是挑了好久,胡小满接过布包,往孩子手里塞了把新筛的菜籽:“算!这籽给你,去跟你胡爷爷学炒籽,记住了,火大了发苦,火小了没劲儿,得像你爷种庄稼那样,心里有数。”
老王头坐在灶门前抽旱烟,看着孙子围着铁锅转,笑得眼睛眯成条缝。“德山啊,”他猛吸一口烟,烟袋锅“滋滋”响,“我年轻时候跟你爷学榨油,他总说‘油是骨头籽是魂’,那时候不懂,现在看着这小子,好像有点明白了。”胡德山正在调榨机的木楔,闻言停下手里的活,“您是说,籽得实在,榨油的人也得实在?”
“可不是嘛,”老王头磕磕烟袋,“那年灾荒,你爷把仅有的籽分给乡亲们,自己家吃糠咽菜,说‘油能救命,不能只留着自己吃’。”他指着墙上的刻痕,“你看这道,民国三十一年,才榨了一百斤,就是那年的数,可那年村里没一个人饿着,都是你爷用那点油换了粮食。”胡德山摸着那道刻痕,指尖划过凹凸的木质,像是触到了爷爷的温度。
小姑娘学徒抱着柴火进来,听见这话停下脚步,怀里的枯枝“哗啦”掉了两根。“胡爷爷,那时候您也在?”她蹲下来捡柴,眼里满是好奇。老王头笑了:“在啊,我那时候跟你一般大,就帮着你爷烧火,看他抡锤榨油,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,却总说‘使劲砸,这油能砸出好日子’。”他指了指榨机的木柱,“你看这上面的坑,都是当年你爷砸出来的,每一锤都带着盼头。”
小远在灶台前学得认真,把菜籽倒进锅时手一抖撒了点,赶紧蹲下去捡,小手指头在地上抠得通红。胡家婶子看见了,递给他个小刷子:“傻孩子,用这个扫,别扎着手。”她边说边往锅里撒了把盐,“你胡爷爷炒籽时总放把盐,说能去潮气,榨出的油更清亮。”小远举着刷子扫得欢,锅里的菜籽“噼啪”响,混着盐粒的香味飘满院,像在唱支热闹的歌。
上午,县报社的画家又来了,这次带了颜料,想画榨油的全过程。他刚支起画架,就被小远筛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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