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下图样,又看向弟子信中提到的“西洋教士所传图样”。那些图样他见过,不少是传教士们声称来自“泰西新近发明”,但其中一些结构原理,与他从《武备志》《火龙经》等明代兵书中看到的记载,有着微妙的相似,只是表达方式变了,名称也改了。
一种可怕的猜测,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住他的心。
这些年来,他致力于“会通中西”,相信通过吸收西方之长,可以补华夏之短,强兵救国。他真诚地与利玛窦、龙华民等传教士交往,合作翻译《几何原本》《泰西水法》,学习他们的天文历算。传教士们也表现出对华夏文明的尊重,时常请教儒家经典,称赞中国器物精良。
但这一切交流的背后,是否隐藏着另一种无声的流动?
传教士们如饥似渴地搜集中国的典籍、地图、工艺资料,通过种种渠道送回欧洲。他们对中国技术的兴趣,似乎远超对中国思想的兴趣。而他们带来的“西方新知”,有多少是真正的原创?又有多少是……从别处得来,甚至就是从中国散佚的故纸堆中重新发现,然后改头换面?
徐光启想起利玛窦临终前,紧紧握着他的手,用生硬的汉语说:“徐大人……知识,属于上帝,属于全人类……不应有疆界……”
当时他深受感动。但现在想来,“属于全人类”和“单向流动”之间,界限在哪里?
如果华夏的知识不断外流,而流入的“新知”却可能本就源自华夏,或者夹杂着对方有意无意的误导和保留,那么这“会通”,岂不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失血?
他走到窗边,推开一丝缝隙。寒风涌入,卷起书桌上的信纸。
北京冬夜,星空晦暗。
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梆子声,以及巡夜兵丁的脚步声。辽东战事吃紧,朝廷财政枯竭,流寇烽烟四起……这个帝国,内忧外患,已到了生死边缘。
而他,一个渴望用知识挽救国运的老人,却发现自己可能正坐在一座正在无声流失的文明宝藏之上。宝藏里的瑰宝,被一些人精心打包,贴上陌生的标签,运往遥远的彼岸。而留下来的人,却在宝藏日渐空荡的宫殿里,哀叹自己的贫穷与落后。
“老师。”书房门被轻轻推开,他最信任的弟子孙元化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急切,“兵部催问‘红夷大炮’仿制进度,说辽东急需。”
徐光启转过身,看着年轻的孙元化。这个弟子聪明实干,对西洋火器尤其热衷。
“元化,”徐光启缓缓问道,“你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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