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三,小年。
沪上的年味被贫富割裂成两幅图景:租界里张灯结彩,百货公司橱窗陈列着舶来的圣诞装饰与中式年画奇异地交融;而闸北的贫民窟,年味是压在生存重负下的一丝微光——家家户户攒了半年的钱,咬牙割二两肉,称半斤糖,便是过年了。
莫莹莹提着一小包红糖从杂货铺出来时,天色已经暗了。巷口的路灯坏了半月没人修,她只能借着邻家窗纸透出的微光,小心地绕过地上的积水。
红糖是给母亲熬药用的。林氏的病入冬后越发重了,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,前几天甚至昏倒在煤炉边。齐管家偷偷请来的西洋大夫说,是肺结核晚期,需要静养和营养,可这两样,她们都没有。
“只能听天由命了。”大夫临走时摇头叹息。
莹莹握紧红糖包,指甲陷进粗糙的纸袋。不能听天由命。母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,她不能失去。
巷子深处传来狗吠,夹杂着几声男人的喝骂。莹莹脚步一顿——声音是从自家方向传来的。
她心头一紧,加快脚步。快到院门时,看见三个黑影堵在门口。为首的是个穿黑绸短褂的汉子,嘴里叼着烟卷,猩红的烟头在暮色里明明灭灭。
“林太太,年关到了,该还账了吧?”汉子敲着院门,声音吊儿郎当。
门内传来林氏虚弱的回应:“王……王老板,上个月不是刚还过吗?”
“上个月还的是利息,本金一分没动呢。”王老板啐掉烟头,“白纸黑字写着,腊月廿三还清。怎么,想赖账?”
“再宽限几日,等我绣品卖了钱……”
“等不了!”王老板一脚踹在门上,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**,“今天要么还钱,要么……嘿嘿,你这闺女也十来岁了吧?南边窑子正缺雏儿,卖过去,够还债还有剩。”
莹莹浑身血液都凉了。她认得这人——放印子钱的王扒皮,专门在贫民窟放贷,利息滚利息,不知逼死过多少人。母亲什么时候借了他的钱?
“娘没借钱。”一个声音在心底说,“是爹死后,那些债主拿着假借据上门……”
莫家倒台时,除了赵坤罗织的罪名,还有一群趁火打劫的债主。他们拿着不知真假的借据,瓜分了莫家所剩无几的浮财。林氏带着莹莹躲到贫民窟,以为逃过一劫,没想到这些人阴魂不散。
“王老板。”莹莹走上前,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。
三个男人转身。王扒皮眯眼打量她,忽然笑了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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