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邃的阴影里,明暗交错,界限分明。
弄堂深处,老阿婆挎着竹篮,用带着浓浓吴地乡音的苍老调子,悠长的吆喝了一声:“栀子花……白兰花……”
……
周四下午,魔都的天空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纱。
阳光明随着下班的人流,走在铺着碎石子的马路上。
蓝灰色的工装汇成一片沉滞的海洋,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刺鼻的黏腻、煤烟呛人的颗粒感,还有梧桐树叶被风揉碎后散发的微涩气息。
他刚结束厂务办一天冗杂的事务,脑子里还盘旋着文件上的铅字和会议纪要的余音,身体伏案久了,带着一种深入骨缝的微倦,步履便显得不急不缓,每一步都踏着归家的心事。
就在他拐进离家不远、相对僻静的“三和里”弄口时,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斑驳砖墙的浓重阴影里闪了出来,像一道影子突然有了实体,恰好拦在了他前行的路径上。
阳光明脚步一顿。抬眼看去,是沈美玉。
她今天变了模样。
那两条标志性、油光水滑的麻花辫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利落剪短的齐耳发。乌黑的发丝被几枚朴素的黑色发卡妥帖地别在耳后,光洁的额头和一段白皙的脖颈毫无遮拦地露了出来。
身上是洗得发白、几乎透出布纹的蓝布学生装,领口的每一粒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,透着一种刻意的庄重。
肩头斜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,鼓鼓囊囊的,显然塞满了沉甸甸的行囊。
她脸上少了往日的脂粉和刻意描画,素净得甚至显出几分憔悴,颧骨的线条似乎都更清晰了些。然而,那双眼睛却比上次在公园争执时平静了许多,像一潭被风吹皱后又重归沉寂的水,不再刻意搅动波澜。
“明明。”她开口,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,仿佛连尾音都沉入了地底,“等你一会儿了。”
阳光明站定,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。没有惊讶,没有愠怒,也没有丝毫热络,只是微微颔首,像对待一个寻常的旧识,语调平淡无波:“有事体?”
沈美玉迎着他的目光。
那双曾经努力漾出无限风情、试图网住他心神的眼睛,此刻沉淀着一种复杂的坦然,像褪去了浮华的琉璃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把周遭嘈杂的空气、工厂区的浊息连同自己的过往一起吸进肺腑,再缓缓地、长长地吐出,声音清晰了许多:“我下乡的日子定了。明天上午就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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