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一会儿,他才缓缓开口:“居伊,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?”
莫泊桑沉吟了片刻,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了:“我看出了……反复无常。巴黎,乃至整个法国的人民,都太过于反复无常了。”
他组织着语言,试图抓住内心那种模糊的感受:“他们可以因为《雷雨》为你欢呼,也可以因为殖民政策将你斥为叛徒,然后又能因为战争的失败,再次将你捧上神坛。
我甚至怀疑,他们当中许多人支持你,并非真正反对殖民本身,他们反对的,可能只是‘战败’。
他们无法接受法兰西的荣耀受损,而当他们发现殖民行动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荣耀,反而是一连串的失败和国际嘲笑时,他们的怒火就需要一个出口。
而你,恰好成了一个象征!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巴黎人民也是最矛盾的一群人,世界上没有别的地方的人赶得上——
他们渴望变革,向往自由,却又常常流露出对旧秩序深深的眷恋;他们推崇理性,却又非常容易被激情和口号煽动。
巴黎人就像一团变幻不定的火焰,既温暖,又灼人。”
莱昂纳尔认真地听着,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神色。
他点了点头:“你说到点子上了,居伊。你已经抓住了我们正在创作的《咖啡馆》这个剧本需要展现的精髓之一
——法兰西民族精神中的矛盾与摇摆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书架旁,拿下一本《大革命》:“从1789年的大革命开始到现在,还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吧?我们经历了什么?——
波旁王朝被推翻,第一共和国建立;然后是拿破仑的第一帝国,接着帝国覆灭;波旁王朝复辟后帝国也复辟了;然后波旁家的路易们又回来了;后面是七月王朝,第二共和国,第三帝国,最后才是现在第三共和国……
这周而复始的循环,这频繁更迭的政体……”
莱昂纳尔转过身,看着莫泊桑,语气感慨:“你不觉得吗?也许我们法国人,远比我们自己所愿意承认的,更加眷恋那些‘旧事物’。
或者说,我们骨子里对于‘秩序’和‘权威’,有着一种连我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渴望。
每一次革命颠覆旧秩序之后,总会有一种力量,试图将社会拉回到某种熟悉的轨道上。
这种在激进与保守、变革与回归之间的摇摆,是法兰西近一百年历史上最独特的风景,也是深深地烙印在我们民族性格当中的痕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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