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到一篇篇措辞激烈的奏书,好像都很担心皇帝做了愚蠢的选择——他鲍玄镜,是错误的那一边。
一字字一句句,都往他身上敲。
朝议大夫易星辰——《谏上书》。
近海总督叶恨水——《逐冥神书》。
定远侯重玄褚良——《幽犬吠于临淄,割寿不能安鞘》。
静海郡守晏抚——《国失武安,路遗白骨》。
……
其中措辞最重的,却是摧城侯李正言的奏章,文题是《时无竖子,竟使野魂成名!》
都不说时无英雄……
而说这个国家连竖子都没有了!竟要让一个幽冥神只降身来充当国家栋梁!
堪为天下笑柄!
皇帝的声音道:“举朝谏书近百封。”
“其中不乏名列政事堂、兵事堂的顶级权力人物。”
“这还是你白骨尊神的转世身份,尚未公诸于众。”
“昔日姜望誓诛邪教,东国举国逐无生,一夜之间,邪祠绝迹。”
他问:“还需要朕去朝野听一听,东国百姓偏心何人吗?”
鲍玄镜看罢这些,听罢这些,却只道:“幸他离齐!不然陛下您如何安枕?”
天子一时也沉默!
站在人君的角度,鲍玄镜这样的臣属,的确要比姜望更好用。
鲍玄镜说得也没错。
恰恰是姜望已经离齐了,他才能说出那句“疑天下也不疑他”。
多少半生忠良,得权而佞。多少大奸似忠!
贺崇华弑君之前,也称当世圣贤。
天子岂能不疑呢?
今夜实在漫长。
皇帝真切地叹了一口气:“或许你什么错都没有犯。”
他在凌乱的长案上,抬了抬大袖:“但你不该承认自己是白骨。”
“我没有承认!”鲍玄镜高声!
“你没有承认吗?”皇帝看着他。
鲍玄镜怔了一怔,摇头自嘲地笑了:“是的,我现在承认了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皇帝终于失去了谈兴,重新摊开一本奏章,重新提起朱笔:“府里有人在等你。”
鲍玄镜孤独地站在殿中,他的视线往前抬,刚好看到那张石屏风,刚好对着石屏风上的众生图。
他摇了摇头,又笑了笑。
泱泱东国,自有制度。
天子是制度最坚决的维护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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