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已经升得高了,光从屋顶的缝隙斜照进来,落在灶台边那只破陶罐上。阳光细碎地切过尘埃,在斑驳的泥墙上投下一道道金线,像谁用手指划开的裂痕。那陶罐口朝天,空着,内壁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汤渍,是昨夜母女俩喝完苦汤后留下的。汤是用树皮、荠菜和几片晒干的野芋根熬的,没油没盐,只求填命。如今锅冷灶寒,唯余这痕迹,如刻在时间里的伤疤。
陈宛娘坐在木凳上,手搭在陶罐边缘,指节发白。她没动,也没说话,只是盯着门的方向。她的背挺得很直,脊梁像一根压弯却不折的竹竿。风吹动她鬓角散落的一缕灰发,她也不抬手去拢。那双眼睛沉静如井水,却藏不住底下翻涌的暗流——那是恐惧,更是戒备。
阿荞靠在她腿边,小手攥着布袋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的脸。那布袋是她亲手缝的,针脚歪斜,用的是旧衣拆下的边角料,里面装着一枚铜钱,是昨日拾柴换来的全部家当。她不敢哭,也不敢问,只是把脸贴在母亲粗糙的裙摆上,仿佛只要这样,就能听见她的心跳,确认她还在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,踩在湿泥地上发出闷响。昨夜下了雨,土路泥泞,每一步都像是陷进大地的喉咙里。接着是几道人影映在破门上的轮廓,一个高些,两个矮些,全都穿着旧灰布衫,袖口磨得发白,肩头补丁叠着补丁。他们站定,影子被拉长,像三根竖立的墓碑,压在门板上。
门被推开时发出一声长而刺耳的吱呀,仿佛屋子也在痛呼。陈守财站在门口,手里拄着乌木拐,拐头雕着一只闭眼的老鹰,据说是祖上传下的物件,象征“镇宅驱邪”。可此刻,那鹰眼虽闭,却透出一股阴鸷之气。他身后跟着两个族老,一个是陈氏祠堂的记事先生陈德禄,另一个是管粮仓的陈有仁,脸上都带着冷意,目光扫过屋内,如同清点赃物。
“这屋子本就不该给你们住。”陈守财开口,声音干涩,像枯叶在石板上摩擦,“陈家的东西,外姓人沾不得。”
他往前走了一步,靴底碾过门槛上一道浅浅的裂纹。目光扫过屋内——半间茅屋,四壁漏风,墙角堆着湿柴,灶台边放着陶罐和木凳,再无他物。连床都是用土坯垒的,上面铺着一张褪色的草席,角落还挂着补了又补的蚊帐。
“那罐子,那凳子,都是陈家祖上传下来的物件。”他说,语气陡然加重,“寡妇带娃,要这些东西做什么?你守着它们,不如早些改嫁,也好给陈家腾地方!”
陈宛娘没起身,也没答话。她只将怀中的柳枝记事本往怀里塞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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