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平的夜,并未因一场盛大婚礼的落幕而沉寂。
恰恰相反,它正在沸腾。
白日里朱元璋那道赌上国运的“北伐宣言”,正化作无数信使蹄下的烟尘,朝着大明王朝的四面八方疯狂扩散。而此刻的燕王府,新婚的正殿之内,却死寂得宛如一座深海下的宫殿。
喜庆的红绸还在梁上飘荡,空气里却嗅不出一丝一毫的暖意,只剩下酒水与食物渐渐冷却的气息,混杂着一种无形的、名为“君父”的威压。
大明帝国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,悉数在列。
皇帝朱元璋、马皇后、太子朱标、燕王朱棣、魏国公徐达。
甚至,还有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,却应朱棣密信之邀,悄然抵达北平的“诚意伯”刘伯温。
他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,仿佛一尊行将就木的石像,与这满殿的皇亲国戚格格不入。
“好!好!好!”
朱元璋猛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,那来自北平的“烧刀子”,辛辣如火,直烧喉咙。他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,发出一声闷响,龙颜之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。
“今日双喜临门!我儿大婚,北伐在即!来,看舞!”
他一声令下,殿外早已候命的宫廷舞女,如一群色彩斑明的蝴蝶,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。
丝竹管弦之声,应声而起。
乐声悠扬,舞姿曼妙,试图用这靡靡之音,冲淡先前那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政治压迫。
朱棣端坐着,身形笔挺。
那杯本该与王妃共饮的“合卺酒”,至今还纹丝未动地摆在桌上。
他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父皇留下来,绝不仅仅是为了“主婚”这么简单。这更像是一场审视,一场在北伐这柄铡刀落下之前,最后的、冷酷的观察。
刘伯温依旧坐在角落,眼皮低垂。
他没有看那龙椅上威严的皇帝,也没有看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女。
他那双仿佛早已洞悉了世事流转、人心变幻的眼睛,正一寸一寸地,冷冷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的脸。舞女,侍卫,宦官……
所有活物,都在他无声的审视之下。
突然。
他的目光凝固了。
就在那群舞女队伍的末尾,一个容貌最为艳丽的女子,眼神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。
她的一个旋转动作,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,甚至万分之一刹那的停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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