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低沉,带着河南官话的硬朗,“昨儿夜里我琢磨来琢磨去,得留着。”
杨度张了张嘴,没敢多说。他明白这字里的门道:原本是“清室禅让给民国”,这么一改,就成了“清室授权袁世凯组阁”。一字之差,袁世凯就从“民国临时大总统”,变成了承接前朝法统的“全权组织者”,往后博弈,这就是硬筹码。
“可是宫保,”外交大臣胡惟德,“南方孙先生那边……”
“孙文已答应辞了临时大总统,推举我来做。”袁世凯截断他的话,语气不容置疑,“但推举归推举,法统归法统。有了这一段,将来行事就多一分依据,少一分闲话。”
他不再解释,从怀里掏出支德国造勃朗宁金笔——这是去年德国公使送的。笔尖悬在纸上,却又停住了。西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火“毕剥”响,几位幕僚屏着气,瞧着这位北洋之主的侧影。他穿藏青色缎面长袍,外罩玄狐皮坎肩,身形微胖,却站得笔直。五十三岁的人,鬓角见了霜,可那双小眼睛,亮得能看透人心。
笔尖终于落下,袁世凯在“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”旁边,添了几个小字:“勉尽公仆义务”。
“公仆……”杨度轻声念了句,湖南口音里带着疑惑。
“总得说些漂亮话。”袁世凯放下笔,脸上没什么表情,“诏书一颁布,天下人都盯着我。这几个字,是写给后人看的,也是给南边那些人吃颗定心丸。”
他把诏书卷起来,递给胡惟德:“送养心殿,请太后用宝。”
辰时,养心殿。
隆裕太后钤印的手直打颤。那方“皇帝之宝”玉玺重二十一斤,太监捧着,她只需把玺纽往下按在诏书末尾。可就这么个简单动作,她却觉得有千钧重。印泥是朱砂混着犀牛油调的,红得刺眼,钤在黄绫诏书上,像一滩血。
“啪——”
玺印落下,闷声响在殿里。所有侍立的太监、宫女齐刷刷跪倒,以额触地。没人哭,也没人说话,只剩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。溥仪被这动静惊醒,揉着眼睛问:“皇额娘,咋了?”
隆裕太后没答,直勾勾盯着诏书。她想起二百六十八年前,福临在沈阳即位的盛况;想起六十年前,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冲天大火;想起三个月前,袁世凯跪在这里说“臣必保皇室尊荣不绝”时,那深不可测的眼神。
她成了爱新觉罗的末代太后,成了亲手终结这个王朝的罪人。
“送……送出去吧,别再搁这儿碍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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