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已不同。慈禧太后经历了庚子年的仓皇西逃,似乎苍老了许多,但眉宇间的威严和掌控欲,有增无减。光绪帝坐在一旁,面色苍白,神情漠然,如同一个精致的傀儡。
谭家班的戏码被安排在中间,是整本《龙凤呈祥》。锣鼓响起,大幕拉开。谭鑫培率领全班人,依足了宫里的规矩,叩头、谢恩,然后开唱。
这是一场极致压抑,也极致完美的演出。谭鑫培的唱腔,圆熟流畅,无懈可击;石娃等年轻一辈的做派,规矩严谨,无可挑剔。整个戏班像一架精密的机器,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。台上喜庆祥和,台下(至少在表面上)也是一片歌功颂德。
然而,在这片极致的“正确”之下,石娃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。他扮演赵云,在“保驾”的戏文中,他的眼神偶尔会掠过台下那个憔悴的皇帝,再掠过那个掌控一切的老妇。他忽然明白了师父烧掉账册时的心境——在这里,真实的情感、过去的冤屈、甚至一丝一毫的自我,都是不被允许的。艺术,在这里彻底沦为权力最精致的点缀和最虚伪的遮羞布。
戏至高潮,按照本子,该是满台祥瑞,一片欢腾。就在此时,一直端坐的慈禧太后,却微微抬手,用不高却足以让整个戏楼瞬间静下来的声音,对身旁的李莲英说了一句:
“这戏班,规矩是好的,唱得也还用心。告诉内务府,往后宫里年节下的戏,可以多用他们。”
轻飘飘的一句话,如同最终的判决。它意味着谭家班获得了在清廷最高权力面前“站稳”的资格,却也意味着,他们被正式纳入了这个庞大而腐朽的体系,再也难以挣脱。
戏毕,谢恩。谭鑫培领着全班,向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,深深地叩下头去。无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。
走出德和园,北京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戏班众人沉默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,身后是依然灯火通明的戏楼,前方是漆黑未知的夜色。
石娃紧跟在师父身后,看着他微微佝偻却依旧挺直的背影,心中没有荣耀,只有一片冰冷的茫然。他们成功地“进京演戏”了,但这究竟是一场胜利,还是一场更为彻底的沦陷?
北京,这座他们曾经逃离的城市,如今以一种更强大的力量,将他们牢牢吸附。戏班的命运,在权力的漩涡中,再次驶入了迷雾重重的深水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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