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九年,十二月六日,凌晨。
济南城,韩复榘公馆。
深冬的夜色浓稠如墨,将这座山东省府紧紧包裹。
公馆书房内却灯火通明,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投射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,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焦灼与绝望。混合着高级雪茄的辛辣、陈年普洱的苦涩,以及一种无声的、近乎凝固的恐惧气息,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韩复榘身着藏青色缎面夹袄,未系风纪扣,露出内里有些皱褶的白色衬衣。他背对着那面占据整面墙的巨幅山东军事地图,双臂抱胸,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长而扭曲的影子,在地图那纵横交错的等高线、铁路网以及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的红蓝箭头间晃动。
地图上,山东的形势已然危如累卵:
东面,代表日军的猩红色箭头,如同溃堤的脓血,从青岛、威海卫、烟台等沿海要点汹涌而出,向西、向南肆意蔓延。标注着“敌第五师团主力”的符号旁,触目惊心地指向潍坊、日照,其兵锋所向,直指胶济铁路线和山东腹地。
北面,另一条战线同样吃紧。代表北方“全国抗战救国军”的蓝色箭头,正以凌厉的态势,猛烈冲击着代表山东军主力的、沿沧州、德州一线布防的防线。
那里,他韩向方赖以生存的六万精锐,正与试图南下“援鲁抗日”的张汉钦部陷入苦战,无线电里传来的尽是“敌军攻势凶猛”、“炮火猛烈”、“请求增援”的急电。
而他所在的济南,以及广袤的山东腹地,却因主力北调而显得异常空虚,仅有的守备部队符号稀疏地散落在广阔的地图上,如同狂风中的残烛。
韩复榘那张惯常带着精明算计的脸,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眉宇间拧成的“川”字纹路深如刀刻,目光死死钉在东面那几个已被刺目红圈死死缠住、并不断传来噩耗的地点——潍坊、日照……以及北面那条岌岌可危的防线。
一夜之间,他仿佛苍老了十岁,眼袋浮肿,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。
“主席,”
参谋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颤抖,又一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他手中捧着一叠刚译出的电文,最上面两份墨迹犹新,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,
“潍坊韩旅长、日照高县长……再次急电!
倭寇攻击猛烈,炮火覆盖全城,城墙多处被毁,我军伤亡惨重,巷战极为酷烈……电文中断前,韩旅长言‘职部誓与城偕亡’,高县长称‘恐难见明日之朝阳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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