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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分院分配的单身公寓,谢望城顾不上整理行李,第一时间摊开了复印件。与父亲不同,他首先被笔记中附带的几张模糊照片吸引。其中一张背面写着:“民国三十八年冬,与‘周先生’、‘老陈’合影于淡水河畔”。照片上三个身影立于萧瑟的芦苇丛边,面容因年代久远和反复摩挲而难以辨认,但中间那人挺拔的身姿,与家中仅存的那张父亲黄埔时期合影,依稀有着神似。这就是祖父,和他的两位战友。
他快速翻阅,直到看见那幅简陋的“无名岛”示意图和那片深蓝色的碎布照片。他的目光凝固了。作为科研工作者,他习惯处理精确的数据和清晰的图像,而眼前这一切——模糊的推测、残缺的布片、漫漶的密写残字——却以一种更加沉重的方式,撞击着他的认知。
他尤其仔细地看着那片布料的放大照片,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丝一毫可分析的痕迹,但只有岁月和海盐侵蚀的混沌。那种“未知”和“湮没”,比任何确切的死亡宣告更令人窒息。祖父没有死在确定的刑场,而是消失在了东南海域某个连名字都可能是临时赋予的荒岛附近。为了营救战友,明知生还渺茫。
谢望城二十六岁,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,博士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,去年才受聘回国。他的世界是实验室、英文文献、国际会议和精密的硅晶圆。祖父谢文渊对他而言,更近乎一个抽象的历史符号。而此刻,这符号变成了冰冷海水中的舢板、黑暗中的枪火、衣角上挣扎写下的残缺信息,以及外祖母一针一线缝制的、最终漂泊回岸的深蓝布片。
窗外,深圳特区的建设塔吊在晨光中勾勒出巨人般的剪影,远处传来货轮进港的低沉汽笛。这个充满未来感、追求效率和成功的年轻城市,正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奔跑。谢望城坐在书桌前,却仿佛被一股来自时间与海洋深处的、带着咸涩与悲怆的力量牢牢按住。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地感受到,家族的基因里,除了知识分子的传承,还铭刻着这样一种近乎古典的、为情义和信念慨然赴死的决绝。这与他在海外学到的理性计算、风险规避截然不同。
他拿起电话,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武陵山区那串熟悉的号码。
电话接通时,谢继远已经回到了武陵山机械厂。他坐在自己那间堆满图纸和技术书籍的办公室里,窗外是熟悉的、被晨雾笼罩的苍翠群山。笔记原件和那柄工程锤并排放在手边。锤柄温润,笔记冰凉。
“爸,我看完了。”儿子谢望城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,比往常低沉,背景里深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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